白龙

【木红七夕 8:00】不要吞下那只蝴蝶

枯萎了，木魅用手指轻捻那株玫瑰的花瓣。分明自己昨日还为它浇水，怎会枯萎。木魅恍了恍神，觉得脑中似有一团迷雾，遮遮掩掩，藏起什么不可知的秘密。

奇怪，这瓶剃须水的位置应该在这里吗？木魅记得自己往日用完剃须水后都会放置在右手边的第二层隔板上，但现在这瓶剃须水明晃晃地被搁在了左边。

几乎常人都会将经常使用的东西放置在右侧，木魅并不是个中例外。也许左利手的人会习惯于将东西放在左侧。那个左利手的人是谁？

木魅低头去看自己的一双手，十指修长分明，双手竟都布满密密麻麻的茧。他一时回忆不起来自己的惯用手是哪只。眼前也升起迷迷茫茫的雾气。

“你迟到了，主公会不高兴。”柴田道末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提醒红翎。只引起眼前人的一声轻哼“你没有资格命令我的去向。”

“希望你最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。”道末并不想和这个过分桀骜的同事多费唇舌，留下一句提醒就匆匆离去。

红翎回到自己的工位上，他昨天下班的时候好像很着急，没能清理好桌子就离开。桌上的咖啡杯里有些褐色的残留，大约是一杯美式。红翎嗜甜，从来不屑于美式咖啡之流，他随手把这杯咖啡扔进垃圾桶里。

不过，公司的保洁已经勤快到连员工工位上的垃圾袋都帮忙更换了吗？

一家不做正经生意的的公司，员工大多不会有多正经。红翎手起刀落处理了眼前的一半人马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，从右胸襟处掏出一把勃朗宁，一声，两声，三声，弹无虚发，任务完成。

今天出任务遇到一些小问题，木魅的袖子上溅上了涔涔红血，他翻折下左边的衣袖，思索片刻，还是连衣带衫一起扔进垃圾箱。

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。或者说，他从没有过第二种生活。木魅给自己煮了一壶咖啡，咖啡因可以让他短暂的逃避。阳台上那盆枯萎的玫瑰，因着早上出门太匆忙也没来得及处理。木魅盯着看了许久，阖上眼睛。

红色的衫，红色的花，红色啊红色，与我在梦中相见的红色。

红翎是被外面的风雨声吵醒的，大大小小的雨点打在阳台的花草树木上。红翎没什么照顾生命的天赋和爱好，这些植物能长得好全靠天意。

天意天意，那么看来老天今日偏不如意。红翎揉了揉头发，去关上阳台的窗子。距离窗户最近的那盆玫瑰已经被拍断了枝条，真可惜，本来还想着让它多晒太阳。

没办法啦，玫瑰就这样娇贵，我留不住它呀，你也是这样吧，木魅？

“逝去未必不是对璀璨生命的回忆，红翎。”木魅仍然坐在沙发上，他的喉结动了动，好一会儿才这样回答红翎的问题。

“它璀璨吗？在一隅天地生长，碰不到天空，触不到泥土。我最最亲爱的花啊，我不同意你的想法。”红翎在花盆边坐下，没有顾及地上的水和泥。

“你想去过第二种生活吗？”有个人兀自发问。

“你在问我？”红翎笑了起来，他是个兴致盎然的人，即使是笑声都能从千万重雨雾中拨开一丝光亮来。

“老实说，我不知道啊，木魅。因为我没试过。”

红翎盯着木魅的眼睛。他们隔了千重山，万重水。烟雨迢迢，又有弥天的大雾起来。整栋房子里的事物都变得模糊，他们离得这样近，还是看不进对方的眼底。

“我们去过第二种生活。”木魅没来由地望向红翎，他想在迷雾里找到自己的蝴蝶。逃开失去一切的大江山，我们回到夜煌，我们回到故乡。回到只有花与蝴蝶的地方去。

“我们是谁呢？”红翎好笑似得回望木魅。“这具身体是谁呢？”他问。

“是你，也是我。”木魅这样回答他。

“是你，从来只有你，木魅。”红翎从地上起身，他朝木魅走来，每走一步，迷雾就更深一分。客厅到阳台不过几米的距离，被无限拉长，所有的家具，所有的花草都被吸进黑暗里。空间抽条扭曲，他的路走不到尽头。

空间被拉长的速度超过了红翎的步伐，那一抹红色的人影开始向他奔来。木魅被眼前的迷雾阻隔，于是他也向着红翎奔去。

他们跑过了千重山，万重水。直到跑到精疲力尽，直到跑到四肢断裂，也要用那颗焠火的心，燃尽黑暗里的迷雾。

木魅停下了脚步，他看见他的红翎近在咫尺。一只红色的蝴蝶从暗处飞来，木魅颤抖着想用手接住这点璀璨的光。蝴蝶没有停留，蝴蝶钻进了他的心里。

接着他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，餍足一样。你看，我们合二为一。

“任务完成了，主公很满意。”柴田道末在公司走廊里喊住他，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。

“无须你多嘴，我自能让主公满意。”一夜过去，红翎对柴田的态度依旧，他自顾自绕过这个顾人怨的同事，回到自己的工位上。

木魅回到工位上，照例清理了之前留下的垃圾，他去咖啡机里接了一杯咖啡。忽然想起来什么，转身多添了两块方糖，红翎喜欢甜的。

他的心脏轰轰作响，被埋葬其中的蝴蝶负隅顽抗。砰砰砰，有人在扣我的窗。原来是你，我失散的爱人。

你躲开了眼前的雾，为什么不愿意拨开心中的迷雾。红翎的声音又响起来，他端起那杯咖啡“还是太苦了，木魅。”

他们说，人的一生有两次死亡，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，一次是被人遗忘。红翎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很久了，红翎仍旧活在木魅的生活中。

“这是你的躯壳，不是束缚两个灵魂的监牢。这是你的眼睛，不是我的窗子。木魅。”心中的迷雾散去，蝴蝶停止了挣扎。

“你想去过第二种生活吗？”那个人兀自发问。木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木魅不喜欢这样的生活。或者说，他从没有过第二种生活，木魅从没有过失去红翎的生活。

他回家就看见了那盆香消玉减的玫瑰，夺目的红色早已暗淡下去。他坐在花盆边上，没有顾及水和泥。

明年玫瑰盛开的时候，我们再相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