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龙

我用睡眠代餐死亡.

【2022砚蕉七夕12h 14:00】一叶莲生惊雀飞


窗外在下大雨,她手边一杯黄山毛峰已经堪堪凉透,加茶的小厮提过来一壶滚水,却被误芭蕉先一步婉拒,小厮悻悻离去。她的指尖划过杯沿,轻轻弹了弹那只瓷盏 “叮” 瓷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,虽不及海境的珍珑髓打制,但也想必造价不菲。


误芭蕉盯着那杯黄山毛峰,几片叶子舒展着沉在杯底,茶色清黄澄澈,像那个人煮出的茶水。砚寒清是负责药膳的太医令,听着唬人,其实和伙夫不大有区别。海境贵族所饮的茶,因鳞王所好,茶色甘甜,底下的膳官便投其所好,煮出来的茶水一味比一味清甜。砚寒清似乎连煮茶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出名堂,他煮茶乏善无味,莫说甘甜滋味,连苦涩都算不上,如饮白水一般。


后来梦虬孙得证龙子,砚寒清为他煮一壶百里闻香,头上生角的新贵摇摇头“看到鬼,你们皇城人都吃不了苦吗?这茶怎么没有味道?”砚寒清放下手中的茶壶,长叹一声“龙子恕罪,微臣无能。”


她从前不爱饮他煮的茶,只觉得寡淡。后来风云骤变,砚寒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天下人都想饮一盏他的茶水,纵然她想饮,也不若从前那般容易了。误芭蕉明白过来他的用意时候,只耻笑自己无知,从前他一心淡泊,要做无能之姿,自然连一杯好茶都煮不出来;后头他贤能广告,就是刷锅水都有人争着喝,煮出好茶也无人能解个中滋味。


于是他们便错身而过,一杯茶水。


此番误芭蕉出海境时候,拜别鳞王。那威严的王露出慈父的神情“海境千年第一女相,误将军想要担起,仍需努力。砚卿、师相贤德在前,你不妨出去历练历练,到时候回到海境,自有一番天地。”她蹙起眉毛,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恭恭敬敬答一句“臣接旨。”


末了临别时,鳞王嘱咐她“砚卿尚不知此事,不若去知会他一声,再同饮一碗茶水,算作告别。”她听了,仍恭恭敬敬地颔首,却也没再去见那位新晋贤臣一面。


离了海境数月有余,她走过山,去见从未谋面的青翠,她走过水,用另一种姿态去看从前的惊涛骇浪、万里汪洋。终了一路求索,来到中原。


鳞族之人擅水,是因着他们伴生于无根水中,天地要他们与水同源。好似鲛人未必人人贤德,但个个鲛人都去争相位,因着你那股血脉,就必须要争,否则愧对天地。砚寒清是这中奇葩,他偏生淡然,用一副缄默的样子去抗衡这种千百年的所谓传统。皎凌衣或许不是,但误芭蕉确也是另一朵奇葩,她走出闺楼,拜师雨相,做最张扬的鲛人贵胄。


你既有心淡泊,那我就去撑那一块你的天地。


擅水之人未必不畏水。误芭蕉一生只见过一场雨,海境的千万载历史中,也只下过这一场雨。她或畏天降无根之水,或畏撼动天地、让汪洋落水的深情。总归,战场上骁勇比之男子的将军,智谋多如海内珊瑚的策士,第一次心生怯意,不敢向前。


于是她借檐茶舍,躲一躲这片中原的无根水。方才的小厮放下那壶滚水,又携来一柄油伞“人客恐大雨难行,我这正有柄油伞可借人客一用。”


“那我要如何还伞给你?”


“一伞而已,赠予人客又何妨。人客身姿不凡,想来应是身负绝技,还望往后浪迹江湖,多替小店宣传宣传。”小厮满脸堆笑,忙不迭地把伞放在她的桌上。


“你倒会做生意,可惜我背负数十人命。到时候名堂没打出去,引我的仇家到这里,岂不是害你。”误芭蕉笑意盈盈,话头拐了个弯,又把伞推了回去。她的发丝缠在指尖,千回百转,油伞推拉之间,与小厮的手打了个照面。那人如触电一样收回了手,悻悻摸了摸鼻头。


小厮沉默了


小厮又奋起了


“哎呀,人客哪里话,您生得同天仙一样,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?”


误芭蕉轻笑一声,正值妙龄的女郎的笑,是抵得过千两黄金,千道春风的。砚寒清想。


“此言差矣,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,光看一张面皮,你怎么探其中究竟。就像谁会想到海境最富盛名的砚大人,会来中原的茶舍里端茶倒水。”误芭蕉听那些阿谀,只觉得有趣,似有意戏弄他,故作冠冕堂皇的开口,换来眼前人一张无措的脸孔。


“哈哈,哎呀,这嘛…”被戳破伪装的砚寒清有些窘迫,他方才还长在这张皮相上的谄媚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走,愣愣地凝固在脸上。


真是个傻子。


“咳咳”误芭蕉清了清嗓子,把眼前的杯子推出去“收下你的伞也不是不行,小二,去给本姑娘泡壶好茶,要你亲手煮就的。”


砚寒清还怔在原地,装再多奇技淫思的七窍玲珑心,也逃不过为心上人错乱的一瞬。他思索着,大约伪装保护表妹是他这辈子计策中最有遗漏的一次。不过,虽然被发现了……好像也没那么糟糕?


听见姑娘大大方方的指示,他才如大梦初醒,连声应下,却都不尽然知晓自己应承下什么。误芭蕉掩着嘴笑他,砚寒清又下意识地去摸鼻子,抚上脸上的面皮才回神想起自己现在仍是茶舍的小厮,不再是别的什么人。


一杯温热的黄山毛峰重新出现在误芭蕉的眼前,连带着煮茶那人的三分温润和十分爱意。浓郁芬芳,可抵世间最珍贵的琼浆玉露。误芭蕉只抿了一口,就搁下了那只瓷盏。她起身,向外走去。


煮茶的人方来不及失意,多少言语扼在喉咙里发不出。海境之人望向天地,无根之水交织其中,擅水者被溺毙。游鱼困于天地,茶苦不若情苦,挖骨噬心。


却又听见那姑娘脆生生的声音“你干什么呢,还不快跟上来打伞,以后要你煮茶的时候还多着呢,可不许偷懒耍赖皮!”


中原的水,落下泛起涟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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